詩成思明月──和潘耀明先生的三、五照片和趣事
仨「豬」同槽本命年
早春,到深圳。當看到潘耀明會長和曾啟繁董事長在紅毯嘉賓的簇擁下,揭開「世界華文旅遊文學聯合會會館」的燙金匾牌時,忽然有一種歸隊的感覺。
晚宴上,潘先生和張雙慶兩主席專門來敬酒。香港中文大學的張教授專門打開一瓶陳釀茅台:「我們都屬豬,今年是我們的本命年。」潘先生壓住我慌亂要站起的肩頭:「你活動不方便」。叫人來拍下這張照片。題名:《仨「豬」同槽》。
我還是站起來舉杯回敬:但此豬非彼豬。金庸大師慧眼識「珠」,你是逢「金」必發。今年又是金豬本命年……。會館新裝修的書房牆壁上,印滿金庸給弟子的書信遺墨。金庸傳人,亦師亦父。去年大師仙逝,江湖有「金帥駕鶴,明月焚香」 一說。
十年相知非偶然
坊間對此厚遇亦有猜測。回想起十年前的深圳相識,更是香港文壇巨擘對北京環保工程師一對一的專程會談。由於我的港澳通行證需要多層上司的批准。所以地點也商定取在京港兩地之間的深圳。其實這次頗有外交程式的會見,只是談我一本文革紅衛兵史的書稿。
具有戲劇性的是,原先的單方考核變成了雙向採訪。他對我發表的停課和留學大串聯的文章發生了強烈的興趣。結果書稿雖然由於種種其他原因被撂置,但得到了參加世界華文旅遊文學國際研討會的邀請。條件是,寫一篇別具特色的論文。
我的論文《從大串聯看老三屆的旅遊文學》被安排在閉幕式的階梯禮堂。由於我接到正式邀請時,正在伏爾加河的郵輪上,滿腦子都是俄羅斯美女,所以一再脫稿。但陳思和教授在最後評述時,專門提到我的論文原稿,給與了很高的評價。潘先生提名我擔任理事。
托缽遊俠成盟主
初登廟堂,滿眼新鮮,不知深淺。將所見所聞寫成一篇《第二屆世界華文旅遊文學國際研討會人物花絮》。受到同樣來自非文科領域的,加拿大皇家醫學院士尹教授的全力舉薦,整版連載於《拉斯維加斯時報》,一時炙手可熱。但我最不放心的是《狷狂孔慶東》和《游僧潘耀明》兩篇。
結果是孔慶東乾脆把我們的對話搬上他的博客,讓我體驗了一把網路的爆炸效應。孔和尚說,女幫主周櫻選了一大堆照片投給《男人幫》雜誌,結果主編只選了我照相機裏一張:一幫各個大學的中文系主任排成一排,迎著朝陽闊步前進。這是主流學院派的中堅。
而潘總卻一直沉默,讓人惴惴不安。但潘先生十年來,從奔波於兩岸三地遊說化緣,到幾乎以一己之力,團結整合散居五大洲的華裔作家,終於撐起了旅遊文學的盟主大旗。旅德的陝籍作家和出版人高關中說,他和潘先生素昧平生,但對香港聯合會最早的印象就是「托缽游僧潘耀明」和「住持方丈張雙慶」兩個形象。
父命如山運相違
上月初,潘先生的《養父》入選《新華文摘》,我正在醫院陪護老父,讀後更別有一番感慨。幾天後,老父安然去世。享年九十九歲。我是他最後一個看見的家人。我把近年發表的《抗戰老兵,尚能飯否?》放在他的腳下一同火化。
潘先生專門發來微信悼念:「令尊高齡仙逝,福壽全歸。於人子也是一大福氣!請節哀順變,並致深切悼念!」 此言並非客套。十年前,潘先生曾在《明報月刊》刊登老父和季羨林交往的文章。季羨林曾講了一個香港祝願九十九歲老人「長命百歲」的笑話。兩位老人分手時撫掌大笑,相約活到百年。
季羨林二○○九年去世時九十六歲,家父九十九歲,只差一年活到百歲。我想起半個世紀前,潘先生養父送給他的派克金筆,和我兒時見過的祖傳三彩魁星。父命如山,相依相克。也許這就是華語寫作人的宿命。
我卻有兩件事讓潘先生失望。二○一二年,彭秘書長來函講潘總的《字遊》網站讓我主理北京片的事務,並著手為我設計博客。完全是一家人順理成章的口氣。我明知此網站對潘先生的意義,卻隱憂在身,予以推脫。
詩成思伯樂 明月滿天山
二○一二年底,我在摘除了腦腫瘤以後,又被診斷為帕金森和抑鬱症。二○一三年第四屆年會準備講述論文時,我倒在走向中文大學講台的通道上。我堅持講述了論文,知道這是告別。在結束時引用了張承志給我的一封信:一個人能否獲得「旅」之召喚、並踏上有價值的人生之旅,全仗天生氣質所定。
之後,潘先生在向外籍作家介紹我時,不再只說「這是一個『躬層西』(工程師)」,而是做「張承志研究」的學者。二○一五年。我病重缺席,潘先生專電「甚憾」!但張承志的研究者已發展成四個人,包括韓國的王樂。並且在二○一六年刊登了那本沒能出版的書的一個章節《誰為六十年代的校園暴力負責?》,使我在重大紀念日裏沒有留白。
在紀念知青五十年和高考四十周年時,發生了兩件相關的趣事。一個是我在十年前發表的《孫立哲:一個赤腳醫生的傳奇》、《一個知青偶像的沉浮》以及《陳小悅,躍入雲端》突然在民間網路上瘋傳,獲得了幾十萬次的點擊率。而「搜索」引擎在關聯七七年高考狀元的照片時,卻被誤傳為潘耀明先生的頭像。
在二○一七年底,我們在旅遊文學第六屆國際研討會重逢時,我開玩笑說:好在誤傳的是狀元,而不是……。那時網路上正反復出現一篇「幾十年來高考狀元下場悲催」的文章。而我終於克服了抑鬱症,帶著帕金森登上了瑪雅文明之巔的馬丘比丘。
潘先生把杯中的茅台一飲而盡,摟著我的肩膀低聲說:「你能回來,我真高興」。那時他正開始事業的第三個高峰。好像所有的門都對他打開了……
2019年4月22日 子夜
潘耀明濟州國際研討會前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