擠入世界盃四強兩小國:比利時、克羅埃西亞的老故事
原以為,這是一屆最沒有意思的四強賽。同一個語種的法國和比利時,就像表兄弟打架。而克羅埃西亞(Croatia)二戰時投靠納粹,是被英美同盟軍解放的。但昨晚(7月11日)的比賽,他們在體育場的環幕突然放大為奪標熱門。
比利時雖然控制著大部分比賽和射門,但被效率更高的「表哥」一個角球一個頭球,以零比一輸給法國。在我內心裏也不希望比利時紅魔像他的前輩一樣,再給法國人一個滑鐵盧。往事浮上心頭。它源於三十年前一件往事……
員警牽著緝毒犬清空車廂……
1987年冬天,我在聯邦德國研修城市生態,攜妻子到倫敦看望一個嫁給法國人的朋友。在火車進入比利時後,忽然上來一隊荷槍實彈的員警。當他們逐一核對,讓本地人下車後,車廂裏只剩下我們兩個外國人,半人高的輯毒犬呼哧呼哧地嗅著我們的背包。
1987年12月12日,比利時多佛港留給閻陽生的灰暗印象。(作者提供)
在檢查我們的簽證時,我告訴他們:「旅行社說,(比利時)只是路過,不用辦(簽證)。」員警好奇地打量著這兩個悠閒自得的東方人,那時能到德國留學的中國人鳳毛麟角。臨別時,他敬禮提醒我們,最好有比利時簽證。
你們不能上船,也不能出碼頭
不幸言中。在開往倫敦的輪船碼頭,海關員警對我的解釋十分惱火:「誰說的,不用簽證?比利時也是主權國家。」我們被扣在一個凌亂的小屋裏,他們用法語,我用德語和一點英語,溝通非常困難。在雙方的爭執中,眼睜睜的看到我們那班輪船慢慢開出碼頭。
在反復訊問後,他們看著我妻子穿的黑風衣,要求分開檢查。這時我忍無可忍,要求他們接通中國大使館。「你們這法律規定:我有權要求打一次電話。」尷尬的沉默。女船員再一次催促:「這是最後一班渡輪。」
1987年12月12日,閻、卓於多佛開往普利茅斯的輪船上,半驚半喜。(作者提供)
結果是,他們同意我們上船,但要求我們在英國去比利時大使館補辦簽證,否則無法回德國。當輪船終於起錨,在漆黑的海洋裏,我們握著對方的手,一直到著名的普利茅斯港口。結果我們在倫敦僅有的三天裏,用了整整一天找比利時大使館,從進門到蓋章,只花了不到三分鐘。這成了積在我心頭的一塊陰影。直到我聽到了波洛說的那句話。
「(是)比利時佬」
那是開放之初進口的西方電影《尼羅河慘案》主角波洛最著名的一句台詞。當遊客詛咒波洛「可惡的法國佬」時,他糾正說:「(是)比利時佬」。無獨有偶,同期,我也聽到克羅埃西亞人說:「(是)克羅埃西亞人」。
克羅埃西亞:苦難和藝術
克羅埃西亞是我少有的沒有到過,卻心存好感的國家。我在德國留學的時候每到週末,CDC都要組織屬下的各國留學生一起郊遊聚餐甚至跨國旅行。這也是他們尋找週末伴侶的時候。
有一個來自南非的金髮女孩兒——按照我的知識,南非應該是一個最熱的窮困的黑人國家——她很漂亮卻寡言少語。從不像別國的留學生一樣,抹著嘴對中國飯菜讚不絕口。但總是幫助中國學生洗刷滿池子的餐具:「嗨,Herr閻,你們做一頓飯怎麼這麼多……」。
但是每當一個來自南斯拉夫的——他總是立刻糾正「克羅埃西亞」——美髯少年姍姍來遲時,他總是非常開心地咯咯笑出聲來。從閒聊中,我腦海裏出現了挺拔的懸崖悠閒的海灣。後來我又了解到這個小國苦難歷史和民族衝突,象棋美學和足球官司。
當晚霞暗淡,大家結對離去時,他總是打趣這個入迷的女孩兒:「Warum bist du noch allein?!(為什麼你還是單身啊?)」又看著我:「你不會是她的新男友吧?」所以啊,克羅埃西亞,還含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和隱隱的嫉妒。
1987年7月閻陽生西德留學時CDC組織遊覽小城斯特拉斯堡、蘇黎世。(作者提供)
當我看到穿10號球衣的莫德里奇進球後,那憂鬱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時,我就想起那個敏感迷人的小夥子。那時,南斯拉夫還沒有公開分裂。他神秘地穿梭在兩國之間。當後來克塞陷入常年內戰和種族屠殺時,我默默地那這個苦難的國家祈禱。
一個民族或者國家給你的印象,往往不是教科書、不是GDP,甚至不是國家正義和民族自尊,而是你親身經歷的一些小事。透過這些小人物,你在世界盃看到的,就不僅僅是一項足球運動,而是民族的靈魂和人性的呼喚。「當他親愛的人步入天國,他的心臟仍在伴隨著她的節拍跳動。」
1987年西德CDC組織各國留學生的週末活動。(作者提供)
【後記】小國更自尊,標誌更鮮明。例如比利時的紅魔鬼衣衫和克羅埃西亞的格子兵團。他們沒有必要囁嚅地不承認自己有奪冠的野心,看看他們的一路戰績就知道了。
克羅埃西亞是在戰勝了世界冠絕阿根廷、淘汰了東道主俄羅斯後進入半決賽的。儘管我更喜歡青春再現的英格蘭,但在賽前我預測到克羅埃西亞會贏,並記錄在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