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上天山天池
不久前,以香港梁羽生的武俠小說《七劍下天山》為藍本,徐克先生導演了一部《七劍下天山》的電影,而我從1985年自天堂城市拿著杭州大學畢業證獨自進疆,在塵世掛單烏魯木齊二十六載,有緣七次登上天山天池。七個劍俠下天山,與一個詩人上天池,沒有什麼必然聯繫,卻有一種數字上的偶合。當我打開電腦想寫一篇天池的散文時,最初想的是五上天池——因為我喜歡“五”字(五者,悟也)。但我算來算去,都不是“五”次,而是“七”次,那麼,我只好隨其自然,用《七上天池》了。
爾後,我又忽然有所悟:“七”者,易經八卦中的“兌卦”也;兌卦,對應自然即是澤,湖海江河;對應人類,卻是少女,年輕女子或女兒中排行老三。天池不就是一個美麗的湖澤?以人比喻,天池多像是一位不老的少女?“七”是與天池惟一對應的數字。看來,在我需要寫第一篇有關天池的文章時,我已七次上天池——七上天池,在七個不同的時間和空間,欣賞到七個不同的仙女形象,演繹我七角形的生活色彩。
一上天池:隱逸的少女
記得,我第一次上天池好像1986年,那一年,我自願支邊到新疆第二年。我所掛單的新疆鐵道報社搞集體活動,同事們一起登上天池旅遊。
那時,我有的是青春和夢想,有的是清高和特立獨行。作為自願來疆的大學生,新疆科幹局讓我自主選擇單位,但我剛剛吃了一塊西瓜,還沒有打定主意,就被來訪的烏魯木齊鐵路局人事幹部宗堅“請”到了鐵道報館。作為該報館新時期第一位入駐的名牌大學畢業、長得又不太難看的採編人員,人們對我的微笑是很慷慨的。
天山天池,成了我與同事的第一個活動景點。因為它離烏魯木齊很近,一百公里左右,又那麼美好、著名,自然成了首府人集體出遊的首選。而那時,同為高山冰湖的喀納斯湖還深深地隱藏在阿爾泰山的山中,沒有露臉。
第一次上天池,覺得山高路險。那時,還是沙石路,一路上坎坎坷坷、顛簸起伏,有的地方被水沖斷了,有的地方是懸崖峭壁,驚險不斷。尤其是快到達的時候,車行在瀕臨萬丈深淵的在路上,曲折攀登,讓人驚得啞然失聲。那時,我還不知道,這條石子路還是從1968年才開鑿出來,而且經過不斷地補修了的。在那以前,人們上天池旅遊、敬香都是騎馬或步行上去的,途中要五次跨過冰冷的河流(僅從阜康到天池40公里路,就要走兩三天呢)。就是國民黨元老、大書法家于右任于在西北大將軍張治中陪同下登上天池,也是自己坐轎、水沖騎馬上去的。
那時,天池真像在天上一樣,似乎高不可攀。
在古代,天山天池更是因為遙不可及而被稱作瑤池。
我,一個在千島湖、西湖邊成長的江南書生,覺得湖就是在平整的陸地上長出的,湖就是一面城市、鎮子晝夜梳妝使用的手邊的鏡子,誰能想到,要見天池這個塞外的湖,要爬到近2000米的山上,要冒那麼多的風險!正如詩人、書法家毛澤東的詩句:“無限風光在險峰”。
見到天池之前,我們先在險路邊會晤狀如圓月、含羞幽深的西小天池。隨行者說這是當年西王母的洗腳盆。仙人就是仙人,連洗腳的水也這麼清澈動人。
相傳,西王母是一位天山的仙人,類似于王母娘娘。但我總覺得,她是古代西域母系氏族時代的女王,與王母娘娘。《列子•周穆王》記載了周穆王與西王母約會于天池的故事:“穆王不恤國是,不樂臣妾,肆意遠遊,命駕八駿之乘……遂賓於西王母,觴於瑤池之上,西王母為天子瑤,王和之,其辭哀焉。”
高山湖就是高山湖啊,有一種本質的清高。清光緒時的方希孟在《西征續錄••瑤池篇》,和稍晚的裴景福在《河海昆侖錄•柏格達海子》中都如此描述天池:“……在松山山頂有海子,百丈見底,清極而綠,綠極而黑,潔不受物,寸草片木投之,必逐於岸。”其品性可謂是像雪蓮一樣出污泥而不染。
隱逸高山的天池是一位大隱的少女。
她隱於天山修煉,三座柏格達雪峰憐惜地護衛著她,那是她忠勇的護法。
二上天池:詩的泉漿
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一個詩歌和夢想的時代,不像現在的時代換成了金錢和現實。那個時代,人們的心理流動著一種詩的韻味。
一個老詩人從杭州這個詩的城市來了,我們三個塞外年輕的詩人陪著他上了天池。
那是1987年,年近七十的老詩人煉虹,一個歷經“文革”浩劫仍然懷著一顆單純的心,和滿腹的激情詩人,受邀來到塞上。他是浙江文聯的專業作家,一位行吟詩人,是浙江八十年代文藝青年所崇敬的詩歌老師。他朗誦起詩歌,像黃河一樣氣勢磅礴、波濤洶湧,而且節奏抑揚頓挫、旋律起伏迴旋。
他行吟到了塞外。
我拉上詩人北野,北野又拉上在阜康林場工作能夠幫上忙的昌吉詩人傅玉堂,和從奎屯陪同煉虹老師一道來烏魯木齊的北疆文人沈小龍,五人一起上了沉澱著無數詩意的天池。
我們在草地上談論詩歌,在天池的岸邊朗誦惠特曼,朗誦北島、舒婷……湖水在陽光裡蕩漾,輕輕地拍打著湖岸,激蕩著詩的激情。那時,天池在我眼裡,是一池山泉,一池才情,是一本沒有雜色,沒有晦澀,沒有錯別字、蘊味十足的詩集。
塔松齊齊地站在山坡上眺望。看見它們,我不由地想起了大詩人、大學者郭沫若寫天池的詩句:“一池濃墨盛硯底,萬木長毫挺筆端。”
我們坐在天池的岸邊吃鮮紅、甘甜的西瓜,天山的雲朵望著我們不斷地微笑。
我記得煉虹老師穿著灰色的中山裝,頎長、精幹,笑容如天池岸上野生的花朵,沒有一點偽飾。
掠過碧綠湖面的和風敘述著一段段往事……
想不到,數年後,我突然在《詩刊》上看到了煉虹去世的消息。而沈小龍也再沒有見過面,傅玉堂也幾乎沒有來往,只聽說他調入了林業廳。與我最要好的摯友北野,當了我的同事卻丟失了朋友的意味,後來隻身遠走他鄉,跑到了山東的某個海邊,不再是面對天池,而是面對著大海歌唱……
三上天池:古老的道場
好像在1999年深秋的一天——那時,我掛單在新疆經濟報社,我寫過多篇畫評的國畫家王念慈突然邀我同上天池。他說,昌吉的詩人張俠也去。
那是天池管委會邀請他去作畫。
記得,我們一行數人在天池北邊的西王母酒店落腳……想不到天池風景區有了這麼一個繁華、空闊的水泥建築……與綠色的自然風景有點不太協調。
秋天的涼氣飄從野外飄到店內,沒有供暖的房子有點冷颼颼地。
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新疆作協舉辦“孤島散文研討會”,並引起一些文人爭風吃醋、腥風血雨以後,我毅然放下詩、文之筆,轉而一個人靜心研究易經,故而遠離了新疆所謂的詩壇、文壇,遠離了那些喜歡聚堆吆喝的文人。
通過王念慈,我已知曉張俠不僅寫詩,而且也搞易經八卦,如此,我們既是詩友又是易友。此刻,我們避開眾人在房間裡探討由先祖伏羲發明、周文王修訂、孔子演繹的玄妙易經,既在哲學理論上,也在預測實踐上。預測蔔筮,最初借用五十根笈草推算,到西漢時,京房發明了以三個銅錢搖卦代替。他嫌京房易術還是過於複雜,搖六次才成一卦,他便發明了一種一次成卦的搖法。京房易術不是不可以改進的,但我覺得以我們現在的修為,想找到一種更簡單、準確的方法代替,仍然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夢。
之後,我拿出某一個卦,我們一起判斷寓示何事和何種結果?我們的判斷相近,但我比他斷得更細、更明確。他哈哈說:“你厲害,你是新疆第一卦!”恰恰此時,有人闖了進來,於是,關於我是新疆第一卦的傳聞傳開了……其實,這世上沒有第一。即使真有第一,也是後人作下的結論。何況老子說:“聖人之道,為而不爭”,“與世無爭,故世人莫能與之爭。”
張俠,一個外表上像北方漢子,名字像大俠,詩寫的如女子般柔細的人。想不到幾年後,聽人說,有一次,他突然暈倒,拋下妻兒離開了世界。
天池的相會,仿佛是一次訣別,一次為了永別的聚會。
人生無常,“易”就是變;易經就是道家揭示宇宙和人變化之經!
天池上清朝時代香火旺盛的八大寺——鐵瓦寺(福壽寺)、達摩庵(西王母祖廟,娘娘廟)、東嶽廟(卜克達山神廟)、龍王廟、王母廟、無極觀、龐真人祠、土地廟,後來一個一個徹底消失,不是戰亂就是土匪,不是土匪就是主持無能自毀長城……鐵瓦寺的變遷就是一個例證。
天池八大寺之首的鐵瓦寺,因“青磚砌牆,鐵瓦鋪頂”而得名,相傳最初建於元明時期,是為紀念長春真人丘處機天池佈道而修的。《阜康縣誌》記載,清乾隆年間,重修了鐵瓦寺。清朝平定準噶爾叛亂後,乾隆皇帝賜柏格達山這座神山以“福壽山”之名,鐵瓦寺改名為福壽寺,供養著玉清仙境的元始天尊、上清仙境的靈寶天尊、太清仙境的道德天尊等“三清”,和伏羲、軒轅、神農等三皇。僅此寺幾十年間就經歷了多次生死、多次轉世。
第一次被毀是在1870年,阿古柏入侵,戰火紛飛,道人避亂,寺廟漸漸荒毀。到了1928年,棄政悟道的原伊犁鎮守使楊飛霞,帶頭募集了一萬餘兩白銀,大興土木,重整山門,並增建鐘鼓樓,鑄掛兩噸重的鐵大鐘。楊飛霞本準備在此出家修行,但後來卻突然打道繪了雲南老家,並留言道“南山壓著北山頭,清觀不到頭,凶山惡水,脈氣混濁,勿留。”許多人不解,但後來的事實證明,楊飛霞是一個先知先覺的高人。
楊走後三、四年,即1933年,馬仲英竄入新疆欲奪盛世才的地盤,部將馬世明(馬者為“午”,為南方,為火。明者也類似之意),焚燒了鐵瓦寺,殘殺了30多名百姓及個別道士。到1935年至1937年,鐵瓦寺重修,七八年後,烏斯曼手下的“土匪”又竄入天池,搶劫燒殺,廟宇再次被毀。1946年,國民黨元老、書法大家于右任登臨天池前夕,鐵瓦寺又重修,可到1950年,鐵瓦寺道士被迫下山還俗,寺廟荒毀,到“文革”前後,鐵瓦寺的經卷、木魚、法器等文物被廢,兩噸重的大鐘也兀自不知去向……看來,楊飛霞的確是一個高人,繼天池首位道長任元亨和後來的任蘊空兩位坐化升天的高人之後。
光陰幾十年過去,王母娘娘祖廟(即達摩庵)和福壽寺(鐵瓦寺)等,又以新的面目聳立在了天池上。
執著不是一種堅持,而是一種我執。所以,佛家要破除我執,求四大皆空;道家要清淨無我,天人合一。
高居在雲水之間,天池,一個古老而嶄新的道場。
四上天池:金庸、聶衛平對弈舞臺
很久以前,就聽說香港武俠小說大師金庸先生,受邀擔任母校杭州大學中文系的教授(後為杭大人文學院院長,浙大人文學院院長)。而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進入大學讀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就是金庸的《書劍恩仇錄》,那還是鄉友學長的女朋友,從她任職的圖書館裡給我特別借出來的。那時,偌大的杭大圖書館,只藏有兩本《書劍恩仇錄》。
金庸本名叫查良鏞。他的哥哥查良錚是一個著名詩歌翻譯家,我杭大時代捧讀的《普希金詩選》就是查良錚翻譯的。
2001年8月,“炎黃杯”名人圍棋賽在天山天池上拉開戰幕,金庸親率“炎帝隊”,與聶衛平率領的“皇帝隊”,在天池上論劍。我有幸隨行全程採訪。
……遠遠望去,雪峰纏繞的柏格達峰,多像是金庸武俠小說裡的飄渺峰;而他自己言談中的幽默、青春,則讓我不斷響起他小說裡的“天山童姥”。
此時的金庸年近八十,而“棋聖”聶衛平才人到中年。但主持人卻稱他們為倆老。這場圍棋賽,與其說比賽,不如說給許多名人一個相會于天山天池的噱頭,一個理由。
我陪同著來自我母校的老師金庸在池邊遊走,爬雪蓮山看雪蓮,一起談他的武俠小說,談我的母校、他供職的新單位。金庸老了,但依然很有精神矍鑠,談吐嚴謹中偶露鋒芒。
金庸塑造了許許多多天山上的武俠人物,甚至江湖上還不斷出現一個個神秘的“天山派”。他們有好有壞,忽正忽邪。絕大多數都認為金庸以前到過新疆,閱讀過天山。其實,他自己說,他幾十年前寫那些武俠小說時,他從沒有踏上新疆的土地(上世紀80年代,他第一次來到新疆。此次是第二次來疆)“不過,”他說,“新疆,我可能前生來過,說不定還是一個新疆人。”
這個出生在徐志摩的故鄉浙江海甯、的小說家,成名于香港,與新疆都隔著萬里之遙。空間上的遠,為他小說裡天山的形象提供了更多的想像空間。可不是,他來過新疆以後,再也沒有寫過有關新疆的武俠小說。
以前,我們都說香港是文化沙漠,但我要說,香港只要誕生一個金庸,就不能這樣說。何況,還有梁羽生、古龍等武俠小說家,成龍、李小龍等這樣的影視巨匠。
……今天,天池既是一個打擂臺的舞臺,也像一個棋盤。一朵朵浪花像一枚枚棋子,在綠色的棋盤上隨意移動。
五上天池:像一幅水墨國畫
天池與一個人一樣,在不同的空間角度,和不同的時間角度,有著不同的形象。
在春天,天池是荒疏的、破敗的初醒。冰融的湖飄著碎冰,雪融的塔松林雪泥點點,有點像一個化了妝的女人,其粉裝被汗雨沖刷了一樣,一道道亂痕模糊地寫著;半醒半睡的草兒,也顯示著一種亂碼和醜態。春天在南方是極美的,而在新疆乃至新疆的天山天池,卻是惶亂的。而到了夏天,天池顯出了美,在藍天白雲下,湖水碧波蕩漾,抑制不住青春的飽滿和騷動。綠色的草地和雲杉、七彩的野花,花團錦簇地圍著公主天池,像給她織錦似的。而到了秋天,天空更幽藍,湖水更加清澈,滿山的草金黃金黃地,煞是燦爛,一些闊葉樹黃葉飄飄,像天使最後的舞蹈。冬天的天池,則是冰雪的天下,山和水都成了雪的俘虜。
而此刻正是冬天,2000年的冬天,我第一次在大雪封山以後登上了天池。
新疆旅遊局的人要推冬季旅遊,於是,首府近鄰天池風景區就成了一個重要的試點。我們一些記者被請去給他們做報導。
我登上天池,竄入我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:五平方公里的天池,全部變成了冰雪王國,一池蕩漾的碧波哪兒去了?
白的湖,白的岸,白色的草地,與遠遠的柏格達雪峰,渾然一色。
近處銀色的塔松,和黑白相間的懸崖、巉岩,一道道,一片片,黑白相間、水墨交錯,一幅幅天然的水墨國畫。
據現場專家介紹:天池湖面現在的冰層有一米多厚。古書記載則說天池冰厚達一至二米。
在湖面的白冰上,劃著一個巨大的圓圈。那裡有幾個小小的黑影在圓圈裡快速地閃動,一會兒左,一會兒右,一會兒南,一會兒北。別人告訴我,他們在滑冰。在天池的湖面上滑冰?真是神奇啊。
在天池的冰湖的西岸邊,那裡辟出一片地,設置了騎馬、馬拉雪橇,狗拉扒犁等冬遊項目。人們坐在裝飾一新的雪橇或扒犁上,樂呵呵地笑著、喊著、唱著、嚎著……聲音飄在一望無際的的冰湖上,也是清涼清涼的。
這一天,我們碰到了一群海外遊客,是泰國、新加坡等東南亞的遊客,以老頭老太太居多。他們以前都是夏天來天池,第一次冬天上山,想不到天池冬天這麼潔白美麗,讓人耳目一新。
回來後,我寫了一首短詩《冬天的天池》,共十幾行,後面的我忘了,只記得開頭兩句:
天池靜靜地睡去了
枕著一片片白色的夢
六上天池:鐵瓦寺的佛像
2005年,我告別打滾摸爬了二十周年的新聞界,調到了文聯,躲進小樓成一統。相比而言,新聞界離社會更近,更能夠干預一些世事——雖然很難;而文藝界離現實較遠,離心靈更近。因為我大學時代就業餘寫詩、寫小說,畢業後停小說,繼續寫詩並寫散文,偶爾還練練書法,搞搞書畫評論,對文藝倒一點也不陌生。本來應該早早地到文藝界掛單,從事更接近心靈的文藝工作,但一種渴望救世的熱情燃燒著我,讓我頭腦發昏,不願年紀輕輕半隱起來,一心照顧自己去。然而,世事難料,在不少新聞界的文人,或躲入文聯或退至大學時,我也被迫側身進了文聯。
也就在這一年,天池上消失了幾十年的鐵瓦寺要重修。重修,就要重塑道觀裡的道家仙人像、佛家菩薩像。因為我吃素並研究佛學、研究易經和道學多年,我被作為所謂的“專家”,邀請到阜康,邀請到天池,給新塑造的仙像佛像樣品提意見和建議。
鐵瓦寺(又稱福壽寺),是道家修煉的道場,本來供養的應都是道家的始祖,如元始天尊、太白金星、玉皇大帝、王母娘娘、九天玄女、張真人、長春真人等,但是,與中國許多道觀一樣,鐵瓦寺也供養了佛家,尤其是救苦救難、人見人愛的觀世音菩薩等。書法家、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就對天池鐵瓦寺道觀,供養佛家菩薩不太理解,提出了質疑。
但實際上,天池上的西王母廟(即原達摩庵)也是一樣,道觀裡供養了觀世音菩薩……這種佛道融合的道觀,在中國大陸並不少見。即使一些佛廟也摻雜了道家財神爺、土地仙的塑像,為的是“恒順眾生”,滿足更多香客的心理需求。而究其實質,道家和佛家,在本質上,有許多相同、相通之處,道家的無為與佛的空,幾乎是一樣的道理。在吃素和獨身修煉方面,其實,道家的許多高人都是素食主義者,而全真教的弟子等也與佛家弟子一樣不能娶妻生子。
佛道本一家,不分你我他,都在追求一種真理和醒悟。只是佛家更重視時間上的繼承性,重轉世因果,求靈魂解脫;而道家注重空間上的升騰,希望帶肉身成仙成道。二十世紀的高僧弘一法師就與道家修行者交往密切,不分你我。此也顯示一種海納百川的大家氣度。
天池道場是一座心湖,一個心靈的浴場!
七上天池:一塊上品翡翠
今年夏天,我現在掛單的《西部》雜誌社在天池上舉辦了首屆西部寫作營活動。我被安排到飛機場接全國各地來的客人,然後與他們一起上天山天池。
此時正值七月,陽光最豐富、天山最綠的季節。
與會的來自西部和部分中東部的幾十名詩人、作家沒有住在天池上,而是在山下一個叫“黃竹山莊”的地方。這別看這裡只是一個大型央企新疆公司的集中培訓地,卻是一派迷人風光的山莊。
黃竹山莊沒有黃竹,也沒有青竹,此名起源於一首唐朝詩人李商隱追憶西王母與周穆王相會天池的詩:
瑤池阿母綺窗開,黃竹歌聲動地哀。
八駿日行三萬里,穆王何事不重來?
此山莊有一個溫潤、漂亮的湖,湖邊圍著一株株粗壯、遒勁的大榆樹,看它們曲折、剛強,佈滿肌肉疙瘩的滄桑樣子,許是上百年前就站立在這裡的清朝遺老。湖上有人工的橋彎彎穿行,湖裡停泊著小木舟。如果你會划船,隨時可以乘興在這塞外小湖上自由漂遊一會兒。
天池風景區正在變化。我第七次上天池,看到天池上的遊人比以前多了,景致也雨後春筍般冒出了許多,由清末時的“八景”延伸出幾十個景點。就是在山下,還新開闢了哈薩克汗王宮等一些新文化景點。
現在是夏天,激情蕩漾的天池,太陽裡無比璀璨、陰天裡十分憂鬱的天池,在眾多作家、詩人眼裡是什麼呢?在塵囂滿世的眾生眼裡是什麼呢?是一池揮灑的墨硯,一塊上等的碧玉或翡翠?!
因小說《麥客》而成名的甘肅作家邵振國,是否想到了天山的俠客或牧羊客?來自陝西的青年老成的詩人、年輕有為的主編閻安,是否從湖中聽到了西安鐘鼓樓的古老鐘聲?還有,以黃河命名的雜誌主編、作家郭文斌,以一個吃素者的心境來到潔淨的天池,是否覺得天池還算是一塊淨土?還有,在來自貴州茅臺酒廠的詩人姚輝的眼裡,天池是否一瓶儲藏百年的茅臺酒……一個詩人一種微笑,與天池岸邊的某朵花相呼應;一個作家一種姿態,像天池山上的千萬種樹木。
這些年,上天池的路越修越好,距離變得越來越近。
天池,龍者之穴也,如今卻有越來越多的塵世遊人,魚貫而上……雖然,阿勒泰山上的喀納斯湖的名聲幾年間有後來居上的態勢,但離首府烏魯木齊有上千公里的距離,空間太遠,而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天池,像你身邊的一面鏡子,一個麵包,一塊眼前的翡翠。海內海外遊眾蜂擁而來,蜂擁而去,看了還想看,嘗了還想嘗,賞玩了還想賞玩。
天池,或許就有這樣的魅力,此般的芬芳!
2011.10.14 于秋水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