邂逅
俄羅斯的普希金博物館,收藏了許多世界上難得一見的名畫,聽說是俄羅斯十月革命前,許多富豪在畫家還沒有出名以前買的。有畢卡索、梵高、塞尚、馬諦斯、雷諾瓦、莫內、高更,稀罕得讓蔣勳老師嘖嘖稱奇。
蔣老師講畫家的生平,講畫裏的人物,講畫好在哪裏,講畫家當時的心境,張張畫都有故事。
我最欣賞的一幅,是畢卡索畫的一張男子畫像,那是畢卡索於一九○一年間畫的,正是他的藍色時期。畫裏藍色背景前,一個穿藍色高領同色外套的男子,左手托腮右手扶着大啤酒杯,兩側頭髮垂到耳際,削瘦的臉上兩道劍眉,細長的尖鼻子,翹嘴唇,兜下巴,他那憂鬱的眼神特別吸引我的目光。
畫中的男子和畢卡索是最好的朋友,他是作家。那時兩人在巴黎都很窮困潦倒,他們同時愛上一個女孩子,最後女孩跟了畢卡索,而作家年紀輕輕就自殺身亡了。
普希金的故事更是讓人心碎,他是俄羅斯最著名的文學家和偉大的詩人,生於一七九九年,死於一八三七年,他太太是有名的美女,有一位軍官追求她,普希金就要跟他決鬥,決鬥前在咖啡館裏喝咖啡,他的好朋友還勸他不要去,他不聽勸,喝完那杯咖啡就拿着槍奪門而出。結果普希金中槍,兩日後去世。那家咖啡館在聖彼得堡,我們大隊在那兒吃午飯,進門的右手邊就是普希金的蠟像,當年用的那把槍還在那兒。
在俄羅斯參觀了許多華麗的皇宮,欣賞了不少藝術品和名畫,彷彿整個人浸淫在藝術的氛圍裏。
有一晚,我們到亞歷山大劇院欣賞芭蕾舞,我走進偌大的劇院,順着右手邊那寬敞灰色的大理石樓梯往上看,剎那間,見到一個男子,穿着套黑西裝,內着雪白襯衫,瘦瘦的身影,靜靜的坐在那兒。
他那烏黑齊耳的鬈髮,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臉,下頷短短的鬍渣,氣質不凡,活脫脫一個藝術家。我跟朋友開玩笑說:「你看,上面坐着個大文豪。」朋友笑着說:「嗯,氣質很好。」
我在位子上坐下來,見他從舞台前面的方向走來,我的眼睛跟着他走,心裏有許多驚嘆號。他站在走道上和他的朋友說笑,我見他神態自若,笑得燦爛,忍不住拿出手機按了幾下快門。
在舞劇中場休息的時候,我走到他面前,第一句話就跟他說:「我欣賞你。」他笑得更燦爛了,我問他是不是藝術家?原來他是法國人,在法國電視新聞台工作。我把剛才拍的照片給他看,並要求與他合照,他禮貌的想站起來,我趕忙制止了他,並蹲在他旁邊拍了張合照。
散場後,我經過他的位置,先前在過道上和他談天的幾位男士,見到我經過彷彿很高興,對我笑着指指他,示意要我別忘了跟他打招呼,我跟他握握手說了聲拜拜。
其實進劇院見到他的時候,他是坐在輪椅上的。先前從舞台前面走來,他的腋下一邊架着一個枴杖,每跨前一步,一隻腿就困難的往前甩,跨另外一步,另外一隻腿又困難的往前甩。我驚嘆的是,即使他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,但他神情是那麼的泰然自若,
那麼的自信和灑脫。我驚嘆的是,他的朋友都不認為他是需要被照顧的。
或許我的出現讓他的生活增添了偶然的驚喜,但他的出現也滿足了我散播快樂種子的愉悅。
二○一三年六月的俄羅斯文化之旅,邂逅的三位男子,令我深深的動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