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遊聖約翰座堂
每日上午7時至下午6時這裏永遠向你開放,靜默沈思,便能體會時間的河,水聲潺潺的在頭頂流過。
不是只有夢境中才能感受自己被固定在河床?坐在聖約翰座堂末排長椅上也可以嗎?來不及細想,水面已經開始晃動,波光粼粼,水花蕩起時居然是刺眼的白光。可我明明是在水底,怎麽會看著水面?突然我的眼好痛,流下淚來,我用手去抹拭,卻動不了,怎麽會動不了?眼角的余光掃到手心黑色的釘還流著血,我明白那是身後救贖的十字。這一刻沒有疼痛,只有寬慰。突然間,另一個我浮出了身體,“嘗試將手拿開呀”她看著我,一臉的不滿。“哈,可以了”我伸出雙手很得意,可怎麽那雙肉肉的手掌卻是個孩子的呢?那是7歲的我,外婆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來,拿著我用面團捏的鴿子,“這小小的手真巧,像媽媽。”外婆好高,我提起手想摸摸她的嘴角,一碰卻是無邊無際的水面,水紋散開,無聲無息。
港島中區花園道的山頂纜車站,我到了,沿著西側的山路而上,或是從“炮臺裏”尋徑而入,都可以到這裏,這裏是聖約翰座堂末排的長椅。那水面呢,十字架呢?我焦急的尋覓,突然又是曲徑通幽的山路,旁邊三兩遊客對我投以溫暖的笑。下午時分,淺橙色的漫射光刷上美輪美奐的歌特式建築,拱門、尖頂,簡潔的花紋,木制的窗和深黑的三葉吊扇。我坐在末排的長椅上,看著前方有個工人正仔細擦拭著一只鷹的雕塑,那是教堂的象征……
這是入冬一周來香港最冷的一天,我的大半張臉躲在黑灰豹紋的圍巾後,鼻頭是溫濕的,溫暖得讓我昏昏欲睡。河水終於又一次壓了下來,我躺在河床上,聽到約翰•克利斯朵夫的琴聲:“克利斯朵夫心中打著寒噤……懷念過去真是件可悲的事,世界上沒有一席地可以讓他珍藏自己的回憶。歡樂,苦惱,所有的歲月,都在風中飄零四散。”飄零四散的又何止是記憶,歷史的河潺潺流過,伴著琴聲。逝去的,我懷念的人啊,在這與天堂最貼近的地方,允許我,向往日致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