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人鄙夷的網咖,日本人拿來當家
本文轉載自九行公眾號(ID:jiuxing_neweekly) 作者庫珀

「我跑來逃避現實了。」
社交媒體上,有網友感慨著生活的煩惱。而他所逃往的目的地,是日本的網咖。
在日本,藏著一個龐大的「網咖住民」群體。數以萬計的成年人在網咖裏渡過日夜,那些狹窄的格子間,被認為是回避壓力、逃離現實的好地方。

據東京都政府調查,東京都內工作日期間每天約有1.53萬人在24小時營業的網吧、漫畫咖啡店、膠囊旅館等簡易住所裏過夜。
這個數字,僅是2016年的數據。
01城市的隱秘角落,日本人在網咖
和一般印象不同,日本的網咖並非藏在都市盲區的陰暗角落。
要在東京街頭找一間網咖不是難事。從新宿站出來,就有起碼四家網咖在不同的方位向你招手。其中最近的一家,步行只需要一分鐘。
紀錄片《Lost in Manboo》記錄了那些格子間裏的故事,影片取材的網咖「Manboo」,就是日本的一個連鎖網咖品牌。Manboo目前在日本共有49家門店,其中在東京的就有16家。
新宿、池袋、涉穀,只要你想找,總能找得到。

日本的「網咖」,其實不叫網咖。
「漫畫咖啡店」才是它最原汁原味的正宗叫法。まんが喫茶(漫畫咖啡店)或者インターネットカフェ(網吧、網路咖啡店)是較為常用的字眼。 漫畫咖啡店,顧名思義,最初是為滿足看漫畫之用。名古屋的ザ・マガジン,被視為漫咖的元祖店,是日本第一家。1975年左右,漫畫咖啡店開始在名古屋、沖繩等地出現。

到了90年代中期,網路登場。進入千禧年,寬頻普及,漫畫咖啡店提供的服務逐漸變得更多樣。
「那就是個可以讓你盡情看漫畫的地方。」現在你再去日本的網咖,當然還是可以漫畫隨便翻,一次看個飽。但今天顧客消費的重點顯然已經不再是書架上的漫畫。
度過人生中的黑夜,是那些蟄伏在四平方米格子間的成年人最現實的需求。 39歲的網站管理員Masata是個重度社恐。怕和人接觸、和鄰居關係不好,在網咖一住就是兩年。
所有工作都在裏面完成,餓了就吃個泡面,「這裏與世隔絕,我不用見任何人。」

Hitomi,23歲,夜店女郎。
16歲的時候,父母以長大為由,把她趕出了家。「我似乎無法擁有夢想和計畫,僅僅是活著就已經很好了」。不在房間的時候,Hitomi一手拿煙一手刷著手機。
未來,她希望能學一門手藝,當個真正的按摩師。她說,那個時候,她應該會過得快樂一些。

鬱彌在建築工地當保安,剛開始的時候也打算找公寓,但因為負擔不起租金,最後還是住進了網咖。
不用擔心水電費,不用結算物業帳單,鬱彌的收入雖然足夠應付網咖的生活支出,但始終還是存不下錢。
26歲的他盼著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。

酒井忠之以前在信用卡公司上班,是個工作了20年的上班族。沒日沒夜的幹活,加班時間和上班時間一樣長。
他被醫生診斷出抑鬱傾向,請了一個月的病假修養。回來之後,閑言不斷,領導不理,工資也再沒漲過。
辭職之後,酒井忠之就一直住在網咖。

「網吧難民」,日本媒體創造了專有名詞來形容這樣的一群人。 上世紀90年代末,網吧難民現象初現。2000年後,曾經的局部現象發展為巨大的社會問題。
據東京都政府調查顯示,網吧難民中98%為男性,87%還保持著工作狀態,他們大多以打零工、派遣勞動等形式賺取收入,他們往往簽著短期合同,拿到手的工資只有全職員工的一半。

而選擇長期住在網吧,最主要的原因是「從公司辭職後無法支付房租(32.9%)」,「辭職後搬離員工宿舍(21%)」和「與家人關係惡化(13.3%)」次之。
02全員難民?住網咖的人也不一定很慘
「這裏住的都是被社會淘汰的人,以此為巢的都是垃圾。」 日劇《賣房子的女人的逆襲》,女主角三軒家萬智如此「刻薄」地總結。
雖然聽起來很誇張,但實際上日本社會對於網咖住客的看法的確比較消極。提起住網咖,可憐、嫌棄、暗暗瞧不起,是日本人的普遍反應。

而網咖住客,也常常以一事無成的落魄形象出現在影視劇當中。 不願接受男友變心事實的女孩、拿日結工資的工地工人、害怕孤獨的倔強老太婆,形形色色的「敗類」聚集於此,分享著停滯不前的人生。
在三軒家萬智的眼中,這些人都是逃避現實的巨嬰,他們不肯努力,沒有未來。

《賣房子的女人的逆襲》裏,倔強老太婆的一段獨白講出網咖一族的絕望:「今天沒能努力的人,明天還是一樣會來。人生就這樣繼續,所以人類才會痛苦。
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,漂亮又有才能,進了一家好公司,拿著不錯的薪水,過著自信滿滿的人生」。 努力沒有結果,掙扎不見出路,是人生勝利組無法感同身受的滋味。

不可否認,大部分人蝸居網咖都是迫於無奈。但要說全員難民,倒有些言過其實。事實上,還有一些人是主動選擇住在網咖的。
紀錄片《Life in Japan’s Smallest Rooms》跟拍的Hagi,就是其中一員。 並非無家可歸,也不是沒有工作。31歲的Hagi是一名軟體工程師,在東京的一家IT公司工作。

因為不想忍受擠地鐵的痛苦,網咖成為了接駁他工作和生活的中轉站。
從家到東京市區,一來一回通勤時間要花上兩個小時。工作日住在網咖,週末回家,成為一種固定模式。 一年中有200多天在網咖,住宿「經驗」長達5年,但Hagi從來不覺得網咖是自己的另一個家。他把自己視為東京網咖裏的臨時居民。

一個背包,一個行李箱,就是全部裝備。
對他而言,隨手可得是網咖最大的優點。不必費力尋找,城市裏每個站點附近都有網咖。「你可以很快地對接第二天的工作。」
「(網咖)這種生活方式並不適合所有人,但我在這裏如魚得水。能在這裏住上五年,也是因為我覺得這裏很舒服。」

自在的網咖生活裏,也有艱難的時刻。疫情,便是最接近的一次黑暗回憶。
網咖所處的區域很多外國遊客,而網咖內的格子間也不是全封閉式的。買一大堆營養食品、把自己關在裏面整整一周,那段時間,說不害怕是騙人的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,網咖的確不是一個好去處。但當被問及日後是否會推薦別人住網咖,Hagi還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。

窒息的工作,擁擠的早高峰,在Hagi看來,日本人總是忙於抱怨,卻甚少作出改變。 「我的生活就因此得到了改善。證據已經擺在面前,為什麼不呢?」 他相信網咖可以解決這些問題。

03越做越漂亮的網咖,正成為遊客的打卡點
時至今日,網咖早已脫離最初的「漫咖」含義,誇張一點來說,甚至連網絡本身的存在感也被模糊淡化了。「人們把它當成一個住所。」 實際上,不止日本人把網咖視為避風港,遊客也是。出門旅遊,入住網咖?論膽色和想像力,日本人不一定比不過外國遊客。
有些遊客會直接把網咖當成便宜的旅館,高鐵站附近的網咖,往往是他們的首選。

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。價格擺在那裏,網咖的配置自然不會高到哪里去。 一張桌子、一臺電腦、半張單人床,四平米的空間,就是房間的全部。網咖房間看似獨立,但並不私密。
因為沒有天花板,所有隔壁周遭的一舉一動都能聽見。鍵盤聲、說話聲、鼾聲,清晰得就像在耳邊。而且,網咖的房間都不允許鎖門。

基本上,日本所有的網咖都配有浴室,有些甚至會有溫泉和桑拿。 想要使用浴室,需要先把房卡和鑰匙交給工作人員,然後他們會給你洗發水和護發素。但位置有限,等候是常有的事。
每用完一遍浴室,就會有工作人員清理一遍。假設你前面有三個人,那麼你的排隊時間大概要花上一個小時。洗澡有時間限制。前15分鐘不收費,15分鐘之後,每超過10或20分鐘就要支付1美元(約等於7元人民幣)。

也有網咖是可以免費洗澡的,但不提供浴室用品。沐浴露、洗發水,所有東西只能自備,或者買店裏提供的,分裝好的一人份量。
飲食方面,網咖通常都會免費提供飲料,可樂、咖啡、茶包、果汁應有盡有,熟食和速食麵則需要另外購買。
如果要過夜,不同地方的網咖收費方式也會有區別。有些直接以小時數計費,有些則按時段來劃分。 隨著更新換代,現在也有不少網咖裝修得潔淨明亮,甚至走起小清新路線。

一些新品牌為了開拓市場,把網咖設計得像24小時書店,擺木質的書櫃、刷純白色牆壁、佈置暖黃色的燈光,房間設備更先進,空間也更寬敞。
總體而言,大多數人最後都只會在網咖短暫停留。唯有那些以此為「家」的住客久不散去。 來找新鮮感的外來者到此喂飽了好奇,討生活的局中人困在其中得不到答案。
別處敞亮,此處灰暗,有人歡呼雀躍,有人眉頭緊鎖。東京城大大小小、或新或舊的網咖裏,包廂和包廂之間各有世界。

「住在這裏,我原本是想讓自己不受現實生活的煩惱。但從事實來看,你不得不和人溝通交流。自己一個人,無法成長,也不會過得好」,《Lost in Manboo》裏,住客Masata語氣平淡,700多個日夜的逗留,讓他對於人生有了更多的感悟。
影片的最後,他談到了未來的計畫。
為了不打擾其他人而壓低的音量,讓他顯得像是在喃喃自語,「我在想,我需要儘快離開這裏。我希望我有毅力,去適應這個新的世界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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