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國這城市人設崩塌了?話別說太早
本文轉載自九行公眾號(ID:jiuxing_neweekly)作者:黃加寶
老藝術家很少落筆寫美國,但今天這座城市確實值得一講,因為她古怪、荒謬又偏偏迷人。
或許你已經猜到答案——
要說中國人第一座熟知的美國城市,可能不是紐約,也不是華盛頓,而是舊金山。
在一個多世紀以前,無數華人漂洋過海,或為淘金,或為勞工,在美國這片滿布陽光椰林的西海岸落腳,繁衍生息。

正如嚴歌苓筆下所寫就的《扶桑》:
「妓女老鴇,員警紳士少婦,白人孩童和貴族,長辮子華工與善心修女,三教九流會聚一處,為上世紀初一段亂世愛情,做龍爭虎鬥的熱鬧佈景。」
但時移世易,舊金山早就從過去意義上的三教九流之地,延伸為閃著科技光芒的灣區城市群。
不斷有東西誕生,也不斷有東西被歷史碾碎。

正因如此,在繾綣百年後,一向以「一切皆有」、相容並包形象示人的舊金山也在面臨眾人的指摘:
沒了包容多元,失去靈魂;嬉皮不再,越來越僵化和迎合精英;房價高企;流浪漢變多;讓人感到無法生存......
舊金山,真的不再「舊金山」了嗎?
01舊金山,你變了?
舊金山市的地形以丘陵為主,無論是遊客還是本地人,無論是開車還是步行,都可以通過高低起伏來感受這座城市3D般的魔幻輪廓。

祖輩自淘金熱時代來的舊金山本地人,很喜歡到2號碼頭一間叫sinbad的餐廳小酌一杯。
作家John Belushi就是其中一位:
「朋友常嘲笑我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,陳舊的裝潢、馬提尼和大塊的牛排,處處充斥著20年代的古老思想。」
但現在,sinbad餐廳也被永久關閉了。
在舊金山,每天都有無數如sinbad餐廳的塵埃被捲入科技的巨輪之下、碾碎。

或許,舊金山早就變了,這個「變」,首先是地理意義上的。
今天人們提到的舊金山,不再是指狹義上的「舊金山市(San Francisco)」,而是「舊金山灣區(San Francisco Bay Area)」。
自由富裕的北灣,氣候宜人的東灣,俗稱「矽谷」的南灣,中產聚居的半島和舊金山市,組成了世人所仰望的舊金山灣區。

舊金山市很沉吟,舊金山灣區很有錢。
自淘金熱開始,舊金山一路高歌猛進:從過去的采金業、冶煉業和製造業,華麗轉身為服務、金融、科技產業。
在2015年,舊金山灣區的GDP總量(7210億美元)就憑一己之力超越瑞典全國。

2004年的夏天,紮克伯格在宿舍裏聽完歌手貝克的那首《六瓶裝》(six-pack)時,覺得自己應該去加利福尼亞的矽谷待上一段時間。
沒想到這一待,就把Facebook待成了估值超1000億美元的超級巨頭。
比臉書更早來到舊金山的,是喬布斯的蘋果。
這位1955年出生的舊金山本地人比出生在紐約州的紮克伯格顯得更「對味」:喬布斯喜歡鮑勃·迪倫和甲殼蟲樂隊,延續學生時代邋遢的穿著風格,把蘋果標語改為帶有嬉皮士意味的「Think Different(不同凡想)」。

一切都在蒸蒸日上,但有人在舊金山混得風生水起,自然就有人離開。
1996年便到舊金山尋夢的畫家兼攝影師Pawlowski,在37歲那年看了這個地方最後一眼後,決定不再待下去:
「舊金山不再是個對藝術友好的城市了。」
或許他說得沒錯,2015年,舊金山藝術委員會(SFAC)對500位藝術家進行了調查,結果顯示:超過7成的人表示曾經或即將離開工作場所、家園,或兩者兼有之。

趕跑他們的,是科技資本帶來的高昂物價、房價或租金。
根據租賃網站Zumper的數據,2019年5月份,舊金山一居室公寓的市場租金中位數達到了每月3,700美元(約25808人民幣)的歷史最高水準。
金融網站GOBankingRates進行的一項新研究發現,要在舊金山過得舒適,至少需要賺取110357美元(約77萬人民幣)。

已經搬到德克薩斯州的音樂人艾麗卡·紮皮亞(Erica Zappia)說:「除非我放棄音樂,轉到科技行業,否則我永遠不會生活得舒舒服服。」
不僅藝術家們覺得生活難以為繼,也間接影響到餐飲行業:
快節奏的生活使特色餐館在當地存活不下去,被逼著成為墨西哥漢堡連鎖速食店,連米其林二星的頂級主廚,來了舊金山還是決定做素食漢堡。

流水線在逼近,多元在褪卻。
科技的冰冷已經掩蓋掉了過去多彩迷人的三藩市了嗎?一切言之尚早。或許人們無法接受這樣的舊金山,是因為1967年那個夏天。
02不變的,是舊金山底色
你很難去給那場夏天去下一個定義:是實驗?是運動?抑或是兩者皆有之?但可以肯定的是,再沒有任何一個夏天比1967年的舊金山夏天更為躁動。

1967年,一名美國青年吸食著花了5美元買來的「酸劑(LSD)」,遊蕩在舊金山海特-阿什伯裏社區(Haight-Ashbury)的街頭,聽著鮑勃·迪倫、披頭士樂隊、「感恩至死」、傑斐遜飛機樂隊的迷幻搖滾,每天下午四點去「挖掘者」裏領一頓免費食物,沉浸在自己建造的烏托邦式公社裏。
和他一樣的,還有10萬名來自美國全國各地的青年,他們共同聚集在舊金山的夏天,稱這場運動為「愛之夏」。

這一刻,是嬉皮士們的精神高潮。
不過,舊金山承載的,可不只是嬉皮士。
自19世紀舊金山發現金礦以來,數以百萬計的人口湧入這裏,他們帶著各色口音、不同膚色齊聚一堂,共同鑄造一個文化大熔爐。
舊金山自古誕怪人:在發現金礦的16年後,馬克·吐溫跑到舊金山《晨報》當記者;「怪人」諾頓在舊金山自封皇帝,發表平等言論......

這些,都為後來舊金山的「開放包容多元」打下基礎,在美國風起雲湧的60年代,舊金山更化身參與者,加入到這場歷史洪流中:
彼時,反越戰遊行、黑人平權運動、性解放、婦女運動、同性戀運動在美國此起彼伏。
古巴導彈危機、越南戰爭、阿波羅登月、馬丁·路德·金《我有一個夢想》演講、甘迺迪總統被刺、嬉皮士,每一個都可以成為那個年代的關鍵字。

50年代,舊金山的「城市之光」書店成為「垮掉派」文學的大本營,艾倫·金斯堡《嚎叫》和傑克·凱魯亞克的《在路上》《垮掉的一代》將會成為60年代嬉皮士們的精神食糧。
1966年,在舊金山市的另一邊,位於東灣的奧克蘭市,一個在後來令人聞風喪膽的黑人黨派正在悄悄崛起——黑豹黨。
他們宣揚「公正」,不仇視白人,但每當員警盤問黑人,黑豹黨成員就持槍在遠距離觀察,一旦發現過激行為,就哢哢哢給霰彈槍上膛。
而最終,他們在1969年被暴力剿滅,壽寢正終。

當時間線被拉到70年代,「彩虹旗」來了。
和嬉皮士大本營的海特街相距不遠處,就是舊金山同性戀運動的發源地卡斯特羅街區(Castro)。
二戰後,美國的同志老兵因貪戀加州的陽光散落在舊金山各處。直到1963年,第一個gay吧在卡斯特羅街開張後,世界各地的LGBT者聞風而來,自此有了避風港。
到了70年代初,舊金山的同性人群已有二十萬,占城市人口的四分之一。

嬉皮士、同性戀、黑人運動、性解放,舊金山就像一塊海綿,吸納著與世俗格格不入的一切。
當你今天走進舊金山街頭,依舊可以看到被彩虹油漆粉刷的屋頂,人們身穿奇裝異服在遊行,即便做出怪異的行為也不會引起行人側目。
在舊金山,古怪成習慣,沒什麼不可。
03變與不變,這就是舊金山
當我們在討論舊金山「變與不變」的時候,臺灣作家韓良露在《如果城市也有靈魂》一書中說道:「舊金山的存在,就是要讓我們看到真實與迷幻。」
這沒錯,當你覺得高不可攀的舊金山在趕人時,有人流浪也要到舊金山。
Vanessa是一名跨性別流浪者,2年前她應朋友之邀從丹佛來到舊金山流浪,「我們亞文化圈子的朋友都在這裏。」

在舊金山,流浪漢也是一個值得細細觀察的群體,因為他們在訴說自身的同時,也在訴說美國。
今年六十多歲的Nick是奧克蘭市的一名流浪者,在20年前,他從沒想到自己會流落街頭,因為那時的他還擁有數百萬的身家、兩套房子和三條船。
但2008年的金融風暴,一個巨浪打過來後,給他託管財產的銀行沉沒了,Nick數十年的辛苦一夜之間化為烏有,他曾數次試過東山再起,但無奈都失敗了,流浪是唯一選擇。

59歲的Dwayne是一名患有殘障的退伍軍人,他在海軍陸戰隊工作了16年,兩次離婚後,他失去了房子,在舊金山流浪了六年。
58歲的Juan經歷了兒子被殺、失業、坐牢、妻子離婚,因此意志消沉在流落舊金山街頭20年。

或許,舊金山正是無數個「美國夢」的縮影,成王敗寇,有的人帶著科技成為億萬富豪,有的人因高昂的成本被迫離開,還有人帶著一身故事和傷痕流落街頭......
這就是舊金山,可以承載一切的舊金山。
有人看到繁榮背後的後遺症——高昂的房價、滿街的流浪漢和垃圾,就認舊金山變了。
但城市導遊Amster說得好,「不用擔心,舊金山一直是個不斷變化發展的城市。‘外來移民闖入我們的生活,毀了我們的一切’這些話舊金山人從1849年加州淘金熱時就開始說了。」

藝術家們的離開,一些餐廳的消失,並不代表舊金山多年來「不墨守成規、多樣性、創造精神」的消失。
只要你想找,這些東西一直都在。
唐人街、日本城、小義大利、小墨西哥、LGBT聚居地,情人節枕頭大戰、終極自由思想者節、舊金山同志驕傲大遊行......

無論是冰冷科技、成排豪宅、滿街垃圾,還是復古叮叮車、gay吧、彩虹旗、變裝皇后,這都是舊金山的組成要素。
舊金山變了,舊金山也沒有變。
變的是,過去舊金山靠近年輕一代的方式是嬉皮、搖滾,而如今是科技和互聯網;不變的,是舊金山要一直走在前面的那顆心。

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,正如韓良露所言:
「我有些老了,但舊金山卻永遠不老。舊金山遊蕩著許多老靈魂,可是奇怪的是,這些老靈魂都很青春、很純真、很嬉皮。」
無論變與不變,舊金山依然是舊金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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