處女島的變色龍和聯想
作者:孟悟
2019年的夏末初秋,我和家人在波多黎各上了郵輪,航綫是南加勒比海的幾個海島。第一個停靠的海島是處女島 (Virgin Island)。

朋友德碧曾對我說過,幾次坐郵輪去南美洲和歐洲,半途停靠巴哈馬和處女島,她沒有下船。這兩個島因爲過度開發,商業氣息太濃,消費價格太高,吃穿住行都超過了邁阿密,讓部分游客沒有再度拜訪的激情。 我曾在巴哈馬島上跟當地人聊過天,她說每個月都要打飛的去邁阿密,主要任務就是購物,當地物價高得吃不消,同樣牌子的鞋子,邁阿密要便宜一半。
處女島是美國的海外屬地,也是富庶的旅游勝地,我拜訪過多次。我本來不想下船,臨時却改變主意 – 上岸接接地氣,說不定能碰上新鮮有趣的故事。碼頭附近圍了一些人,歡天喜地的,鬧成一片。我凑過看熱鬧,海邊岩石堆裏活躍著一群Iguanas (美洲蜥蜴),體態肥壯,跟猫的個頭差不多大。我覺得不妨把它們翻譯成變色龍。我親眼看見它們在岩石上趴著的時候,身體顔色淺褐或者深灰,一旦上了樹,似乎想跟樹葉融爲一體,慢慢地變成了綠色,像換了件綠油油的衣裳,得意著呢。
我身邊站著一個金髮女子,她說動物有了保護色,可以僞裝起來,躲避天敵。一個銀髮老太說,美洲蜥蜴是素食動物,愛吃果子,你看海邊繁茂的海葡萄樹,可以供它們長期享樂。金髮女子說,它們不可能徹底放鬆,隨時要警惕天敵,她在南美旅游的時候就見過蜥蜴,鰐魚吃它們,野猫吃它們,生活在原始森林裏的土著居民也要吃它們的肉。銀髮老太說,處女島最初是沒有這種大型美洲蜥蜴,但是1995年的一場飓風之後,島上便有起了它們活潑的身影。



銀髮老太在處女島生活多年,她有她的見識和解釋:美洲蜥蜴在島上沒有天敵,隊伍茁壯成長。它們習慣聚集在郵輪碼頭附近,游客無聊時,喜歡喂養它們糖果。跟人互動的時間長了,美洲蜥蜴也學乖了,樂意同游客合影,還能配合擺造型,鏡頭逼得很近也不躲閃。


我說,大自然真是奇妙,是什麽樣的的飓風把蜥蜴帶到處女島?從天空降落嗎?銀髮老太說,不可能從天上,應該是隨飓風中的海浪登陸。它們在原居地被大動物追殺,過得心驚膽顫,到了處女島可以放鬆自在。金髮女子說,飓風改變了蜥蜴的命運,她喜歡看蜥蜴悠閑的模樣,沐浴溫暖的海風和陽光,和平的世界最美,沒有傷害和殘殺。
金髮女子爲什麽有這樣的感觸?
她說她剛從非洲大草原歸來,看了動物血淋淋的追殺和搏鬥,心理極不舒服。她的父母和哥哥却興奮歡喜,一路都在拍照錄像。她一看見豹子撕咬羚羊,趕緊閉上眼睛,呼吸都緊了,她能感受羚羊被撕裂的巨痛和無望。銀髮老太說,她十年前去過肯尼亞的國家公園,她對獅子豹子捕捉羚羊幷不反感,它們技巧利落嫻熟,快速咬斷羚羊頸椎,獵物少受罪。她特別討厭草原上的野狗(Hyena),凶殘而貪婪,嗜好活吃獵物,撕開肚子就吃腸子。她曾看見一頭小斑馬,血淋淋地掙扎站起來,小腹上還吊了一串內臟。一群野狗又撲上去撕咬,但就是不斷咽喉。斑馬的悲叫聲讓她渾身發麻,她恨不得拿起一把衝鋒槍,把野狗統統滅掉。非洲野狗外貌醜陋,凶猛惡毒,沒有資格生活在世界上。我說,食物鏈上的適者生存,競爭總是殘忍,强者有資格存在。
金髮女子說,獅子雖然是是食肉動物,但是外表威風凜凜,瀟灑靈動,喜歡它的人很多。她在坦桑尼亞的國家公園,親眼看見一支志願者醫療隊,給受傷的獅子進行治療。有一頭獅子在捕獵的過程中,被水牛的角刺得開腸破肚,如果不進行縫合手術,它活不了幾天。
我說,這不是在破壞自然嗎?
物競天擇,尊重大自然的生物鏈,人類就不要胡亂幫忙。銀髮老太說,獅子是動物世界的王者,髮型時髦,模樣討喜。金髮女子笑道,還有個大猫也很漂亮,獅子是髮型美,它是紋身美,兩個都是天生的。我知道她說的是老虎,因爲形象靚麗,容易受到人類的關注和喜愛。
我回頭看岩石堆的美洲蜥蜴,它們皮膚粗裂,外型怪异荒誕,形象幷不討喜,若是把它們丟在非洲大草原,沒兩天就會成爲捕獵者的點心。得有多大的福氣來到處女島?應該感謝1995年的那場飓風。

從處女島歸來後,一些畫面重叠交錯,在眼前揮之不去。從美洲蜥蜴想到人人厭恨的非洲野狗,想到草原上做過手術的獅子。突然覺得這是看臉的時代,顔值的高低,决定了命運的好壞。
思緒起伏中,我拉開了百葉窗,窗外一片絢爛的秋色。前院立著一棵楓樹,可謂驚艶了時光,火紅、金黃、碧綠三種顔色,在秋日的陽光下淋漓綻放,燦耀到了極致,華麗到了巔峰。那棵楓樹在夏日只是一片沉悶的繁綠,樹高枝密,我每次倒車都嫌其遮擋視綫,幾次想約工人上門砍樹。但是它靜默無聲,在秋日奉獻色彩的盛宴,讓我賞心悅目,也讓我放弃了滅它的念頭。楓樹靠顔值救了自己,沒錯,這是個重視外表的世界。外表可以改變命運。
而人類有思想,顯然比動植物高級。縱然沒有顔值的人,也可以憑智慧和努力控制生命的軌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