鰐魚與音樂
作者：綠騎士
爵士音樂吸引人處是它的不羈，且帶著粗樸的民間氣息，搖蕩如大海波濤。
它源自一段人類之耻的歷史：烈日下，黑奴的血泪滴沁滿新大陸遼闊的土地，灌溉出這株音樂史上的奇芭。我們來到了它的搖籃地。
01 美國中的法國
我們從侯斯頓出發，從西面進入路易士安那州南部。沿路都見到很多石油提煉廠，此州的石油産量僅次于貼鄰的德蕯斯州。
這兒氣侯酷熱而潮濕，難怪沿岸是連棉不斷的沼澤，密長著叢叢紅樹，樹枝滿懸鬚根，撩撩縷縷地垂進水中，像窪域巫婆的亂髮。延接百多哩的公路，都是用支柱架空。况且知道沼澤中滿布鰐魚，就越是使人覺得陰森。
途中在一間餐室午膳，墻上懸了幾條巨型鰐魚標本。雖己幹硬，仍是一般猙獰。嘗了炸鰐魚肉，不覺有何特异。中國人則較多將之燉湯或紅燜，中醫更認爲有止咳治哮喘之效。海鮮也是當地特産，這兒是全美最重要的産蝦區，可惜遭受到二零一零年的黑海潮污染，此行業已大受打擊。
在沼澤地中的艾菲利島 (Avery) 却是一個風景如畫的特別地方。這是銷售全球的Tabasco辣椒醬的故鄉。園主家族幾代以來和員工都住在島上，在辣椒田和製造廠工作。有一種傳統技術以「紅捧子」作準則， 當辣椒長成到與這捧子的紅色度相等之際，便是最適合采摘的時分。不遠處的路易士安槊州首府名爲「紅捧子」，定與此有關。這兒，除了遼闊的辣椒田，更有一個占地一七零l英畝的植物公園，裏面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卉與鳥獸。
路易士安那是美國的「法國州」。一六八二年法國探險家將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一帶以此名命，向王帝路易十四致敬。首都 「紅捧子」, 城市 「拿法益 」 等都是法文。「紐奧良 」 市名中， 「 紐 」字 New 是指「新」, 「 奧良 」 則是法國一個歷史名城。經歷了西斑牙占領等波折，一八零三年拿破侖將之交給美國，法國在此只留下回憶了。
02 「大懶閑」城
來到了紐奧良，其特异氣氛確是與別的美國城市不同，獨一無二。
在這兒，密西西比河走完了它的旅程，流進大海。我跑下岸邊，觸觸它的水，像是撫摸到一個神話。
早在哥倫布未發現新大陸前，土著民稱它爲「水之父」。
這條美國最長的河，從北明尼蘇達起源, 走了三千七百八十公里，流經維斯康新、愛荷華、伊利內斯、密蘇裏、肯德基、田納斯、亞肯蕯斯、密西西比，這許多個州，終于在路易士安那流進波斯灣。其中流過的故事，自是也很長很深。
少年時讀馬克.吐溫 ( Mark Twain)的「湯姆. 蘇雅歷險記」(Tom Sawyer)，讀得很舒服；但讀「肯蓋比利.芬歷險記」(Hucklberry Finn)則總是提心吊膽。其實理所當然，後者的小主角與黑奴占姆以木筏在密西西比河上漂流千多裏，希望助他逃至自由區。途上驚險重重，有時近于凄厲，完全不是一個輕鬆的少年歷險故事，其實是對社會的不公平與虛僞作控訴。
此外，自然也想到田納西. 威廉斯( Williams)、福克納(Faulkner)、格波堤(Capote)、奧康諾(O’Connor)等作家。大南方的粗曠和原始氣息，隱隱以不同姿態在他們的作品中顯現。
密西西比三角洲盡端的小鎮名爲威尼斯，除了到處是水，與它的歐洲大亞姐沒有絲毫相似。這兒是釣魚樂者的天堂，可捕獲巨大的紅魚和斑點鱒魚，到處都是出租的小屋和釣魚艇，及大塊頭的戶外運動者。是古老歐洲文化移民新大陸的變奏。
紐奧良位于密西西比河與龐沙輰湖之間, 鳥瞰呈新月形。城市比水平綫低，雖有堤壩，仍是常受泛濫威脅。二零零五年飓風卡特麗拿灾情慘重，雖已重建，人們仍是談之變色，書店中仍擺賣著此次灾難的書籍，已成爲此城無可磨滅的歷史疤痕了。
因水位高之故，不能挖墓，人們不能入土爲安，舊式墳場都在地面，確像一間間小型鬼屋，陰氣陣陣。
像美國大多數地方，這兒是個人口大溶爐。除了土著民，特點是大批涌入的安狄列斯群島法語區的人。十七世紀時，因爲法國統治者禁止駐此的國民與黑人通婚，但又嚴重欠缺白種女性，法國本土兩度徵募女士，應徵者多爲弧女或來自貧家，獲贈嫁妝和旅費，遠渡重洋作過埠新娘。不過當時白人常有黑人或土著民情婦，所以人種混合非常普遍。那時不少犯人亦會被流放至新大陸，其中最著名的莫如十八世紀法國文學名著「瑪儂. 雷斯郭」中的主角，小尤物顛倒衆生，令不少男人身敗名裂，終以不道德罪名被判流放路易斯安挪。
法國在這兒還剩甚麽 ? 說法文的人不及百分之五。那間大教堂稱作聖路易，「法國區」中立著法國藺西「主保聖人」聖女貞德的雕像和法國多個城市的盾型徽號。附近一些街道，氣氛悠然，街頭有賣畫賣藝人，也隱約有點兒法國一些城市的風味。
至于那條以法國王室「布爾寶」(Bourbon )爲名的「法國街」，原來是條不夜天的花街。
我們擠在人潮中，抬頭看，兩旁琳琅滿目都是風貌特异、美輪美奐的房屋。而路面上則是一間接一間酒吧和色情場所，半裸和打扮妖嬈的男女不斷向途人招手。深夜時有騎馬的警衛隊在巡視，相信絕對不是爲了閑情逸意、製作氣氛取悅游客，而是爲了實際效用。此城的犯罪率比紐約支加哥等大城更高，在此特別蛇龍混雜的地帶，問題必定格外嚴重。這兒擠得水泄不通，車輛無法駛進；而騎警不但居高臨下，且較易在人潮中闖出路來，剿匪效律定會較高，而同時自然成爲游客拍攝的對象。
人們全年都等待狂歡節，店子中滿滿地堆賣著各式閃亮的珠鏈子等，供人從露臺上擲下來給過路人，還有各式面具化裝用品等。自十八世起這個城市已是以放浪享樂著名，諢號「大懶閑」（Big Easy）；而這又是全美最貧窮的城市之一。
當然要去那著名的「國際咖啡店」享用法式咖啡和炸餅，擠得人山人海大排長龍，毫無法式優游。
03 血泪之音成奇芭
十九世紀時法國人從非洲像捕捉野獸般把黑人運來當奴隸，就是從紐奧連的海港入口。成千上萬的黑奴，主要是在甘蔗田工作，當年有近八百所磨蔗坊；亦種植棉花、烟葉等。看到好些氣象萬千的大宅，定是當年大地主的居所，有些已改爲博物館。使人想起「飄」、那個故事的背境是東面的南加路連拿州的棉花田；但大南方黑奴血泪和戰鬥的歷史其實很相似。
直到現在，紐奧連的黑人人口高達百分之六十七，是全美之冠，大多數 爲黑奴後裔。
這兒是爵士音樂的搖籃地，爵士音樂源自黑人的苦工唱吟、怨曲以及從宗教中尋求安慰的靈曲。强烈奔放，是慘受迫害的苦難生靈的呼喚。其特點是即興集體創作，形式活潑，經過了悠久歲月漸漸不斷溶入了多種風格，成爲了一種非常豐富的音樂體糸。該城現有百多所爵士音樂俱樂部。街頭見到好些爵士樂師及雕像。
貝克（Bechet）和 路易. 岩斯壯 （Armstrong）是紐奧良的音樂靈魂，後者厚暖的歌聲將 « 多奇妙的世界 » （What a wonderful world，泰利 Thiele 和維斯 Weiss 合作）唱得感人肺腑。在此城聽此曲時，想到醜惡如鰐魚河的歷史，而歌中咏頌天地人間簡單的美好，飄滿全球，慰籍了無數心靈，更使人出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