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的海上金鑾寶殿,下場太過凄慘
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衆號:環行星球 ID:huanxingingqiu,文:小米桶

香港知名的地標——珍寶海鮮舫,承載了香港人幾十年的感情,經過一系列波折,于“半死不活”中迎來了最終的命運,長眠于南海海底,留給人們一絲苦澀的遺憾。
僅以本文做一篇挽歌,讓我們一起來回顧一下,這艘閃耀了半個世紀的海上宮殿,曾經如夢似幻的繁華。


01 世界上最大的海上宮殿
先把時間撥回到1920年之前,那時捕魚仍是香港的主業之一。彼時有成片的漁船,停泊在避風塘一帶,這些水上人都是以船爲家,因此就有船上餐廳供漁民們宴飲。
隨著香港商業的日漸繁盛,避風塘嫩脂鮮膏的上等海鮮,也讓南來北往的商賈慕名而來品嘗一番。因此海上餐廳這一商業模式就逐漸風靡開來。
香港避風塘的海上餐廳名氣日增,爲抬高身價招攬顧客,就將漁船換爲畫舫。生意好時,畫舫更是不惜重金把自己打扮得金光寶氣,力求凸顯畫舫的尊貴。



要知道“舫”這一物,在漢文化中可是歷史悠久,主要指一種平衡性很好的雙體船。
古人皆以“畫舫”、“游舫”爲貴,不僅會在船上蓋屋蓋樓,內部也裝飾華麗,用途主要是游幸、娛樂或飲宴,因此擁有者通常以富貴階層爲主。此風還遠播至日本、韓國等地,因此在東南亞國家也常常看到有裝飾華麗的船隻,載著游人四處賞玩。
遙想,曾經那延綿翠綠的山中,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停泊著幾支美麗畫舫。白天,她們的金瓦紅柱盡顯高雅尊貴;夜晚,她們如夜明珠般閃耀,紙醉金迷仿佛帶人進入千與千尋的衆神世界。

避風塘借著天時地利,讓衆多富豪在此展開激烈的競爭。畫舫以貴爲核心,泥脚黑手的平民是難登大雅之堂的,來者必是要穿金戴銀,否則連服務生都會瞧不起。吃的用的也要上等,最上等的海鮮自不消說了,擺盤也是精緻,連餐具也是頂級,臨走前,還有畫舫附贈象牙筷子做謝客禮品。
海上餐廳的炫富大戰,迫使各家不斷升級提高。到了1950年,這裏已經聚集了十艘海鮮畫舫,其中以“太白海鮮舫”規模最大。1958年,“海角皇宮”和“海角皇宮金鑾殿”兩姐妹船加入競爭。


一直到1970年,海上畫舫都還是賺到手軟,因此餐飲大鰐企業王老吉,就特別定制了一艘更大的畫舫。
無奈新船還未完工,就因裝修意外發生大火,釀成34死的慘劇。老東家王老吉更因資金短缺,將未建好的船轉讓給澳門賭王何鴻燊。
這段波折,使得珍寶舫足足延遲到1976年才開幕。


果然是賭王出手,花費3000萬港元給了珍寶舫敗部復活的機會。
此船長79米,高28米,相當于近9層樓的高度,沒有發動機,無法自主移動,只和另一艘名爲“太白”的海鮮舫、外加厨房、魚缸等輔助船連接,構成一組海上浮樓。
餐廳主體建築有三層,另有三層小閣樓,是當時最大的海上餐廳,可容兩千客人一同進餐。船身處處雕龍刻鳳,處處透出精雕細琢。內部,在上萬盞宮燈映襯下,遍布氣勢恢弘的壁畫和細緻入微的手工藝雕刻,甚至還設有一個氣派龍椅,供游人拍照留念,令見者流連忘返。
遙想回歸前的香港,只聞北京有皇帝的金鑾寶殿,却因種種原因也無緣得見。只好在大海上,憑著財力自己也打造一個皇宮,讓原本的邊陲漁村,也能盡情享受帝王排場。

02 黯然銷魂飯裏有洋葱
時間來到1980年代,香港在東亞掀起了旅行熱潮。
許多耳熟能詳的名人,包括歌星、影星、球星、文人、政客等等,到訪香港的不計其數,而他們當中很多也在珍寶舫中留下了足迹。
其中最知名的到訪者,當屬英皇伊麗莎白二世夫妻。
香港人把英女皇戲稱爲“事頭婆”,也就是“老闆娘”的意思。這位“老闆娘”在當時社會名流的簇擁下,就坐在龍船上觀看歌舞升平。


除了接待名人,珍寶舫也是電影取景的最佳地點。很多香港自己拍攝的電影,比如《食神》、《無間道》這些,都有在此拍攝。
珍寶舫無意間成爲了電影拍攝熱門話題,也是因此船裝飾華美,引人入勝,怎麽拍都好看。
戲裏,李小龍在這裏戰過黑幫;哥吉拉在這裏登陸香港;O娘在這裏被調教成人;蜘蛛人也來驚奇登場;更有一衆日本欺詐師和韓國盜賊團,在這裏尋找獵物。
借著電影打開的知名度,珍寶舫在二次元世界也享譽全球。東方不敗開著高達在珍寶舫前打贏武鬥擂臺;餓狼傳說裏的陳秦山在這裏主場迎戰;生化危機6在這裏有壯絕的直升機大戰;戰地4在這裏開始搶攻作戰。




總之,珍寶舫裏不僅忙著烹煮珍饈,也忙著拍戲。頻頻在熒幕出鏡,讓這座餐廳獨特的魅力紅遍全球,成爲香港對外宣傳的文化橋梁。
好了,現在爲止全都在說裝飾排場,那麽珍寶舫的菜究竟有多好吃?
普通的香港居民也就搖搖頭,因爲過去太貴了沒吃過。珍寶舫的海鮮盛宴實在是貴,米桶求證了許多香港朋友,還真都沒有進去吃過飯的。

還好如今是網絡時代,大衆的評論都是公開的,去美食網站看看,什麽嘛,這評價很普通啊。
大家紛紛表示,來這裏拍照很漂亮,吃的就一般般。
從珍寶舫Facebook上僅存的菜單來看,有白灼大蝦、蟹肉玉米羹這些,確實沒什麽獨特的感覺。感覺現在各種高級粵菜餐廳都可以做得比珍寶舫好。

由此我們可以看出,珍寶舫入不敷出的理由,確實是致命的。連年經營不善難以爲繼,無論有沒有新冠肺炎,珍寶舫的退場也是命中注定。
誰謀殺了珍寶舫
珍寶舫是老了,但不代表她可以被捨弃。畢竟她作爲香港繁榮歲月的有力見證,市民對她是有情懷的。如果可以,香港居民也希望政府能爲她找一個穩定的地點安度餘生。
本來,珍寶舫的業者有意將船體捐贈給香港海洋公園,讓她作爲歷史文化景點可以繼續保存。
2020年,在當時政府的施政報告中,也可尋找到活化珍寶舫的規劃。彼時曾有詳盡的闡述,珍寶舫船東同意將船無償捐贈給香港海洋公園,只需再尋覓一家非盈利的第三方組織合作,便可將珍寶舫轉型成歷史文化景點,爲市民永存美好的回憶。
遺憾的是,珍寶舫需要的經營成本太高,無論是香港海洋公園還是港府本身,在如今旅游業低迷不振的時節,都不願承擔高額費用。因此珍寶舫轉化爲文化遺傳的計劃,宣告失敗。

爭吵中,很快又傳出珍寶舫的輔助船因失修而翻覆的事件,船東不願再繼續消耗下去,决定將珍寶舫移走了之。至于後續,當時宣布移走時也幷無下文,只知去向爲柬埔寨。
2022年6月14日,在大批香港市民的目送下,珍寶舫在拖船牽引中,緩緩駛離。沿岸市民紛紛掏出手機,留下和這艘船最後的合影。
沒想到6月20日晚上,就傳來消息稱珍寶舫因遭遇風浪,已葬身千米海底。一時間輿論嘩然。沒想到這一別竟成永訣,香港市民們除了不舍,更多的轉而質疑這整件事都是背後有鬼。
畢竟珍寶舫和香港的情緣太深,落得這麽一個不明不白的結果,公衆都感到無法接受,因此紛紛化身名偵探,拿出放大鏡檢視起每一道細節。幷且越想越覺得疑點重重,覺得珍寶舫此行,根本是被當成垃圾丟去海裏,簡直是“謀殺”,白白讓香港損失了知名文化遺産。

03 比悲劇更悲傷的後續
由于珍寶舫的知名度實在太高,而且是突然間戲劇性沉沒,遂引來全球媒體的關注。
一時間,對歷史的回憶像雪片一樣紛紛落下。無論以何種形式經歷過珍寶舫的,都不約而同來話當年。畢竟,船沉了,再久一點,連記憶也跟著沉沒了。
沉船消息發布的兩天后,沒想到事情又發生反轉。23日晚,香港海事處發布消息,表明珍寶舫和她的拖船還在西沙群島海域的水面,幷不像先前所說,已沉入海底。
珍寶舫母公司也出來證明,說從未提過“沉船”這件事。一切都是媒體誤判,把“翻覆”當作沉船,白白消費了大衆兩天時間。
戲劇性沉沒的結局,就這樣被華麗反轉了。那麽一切圍繞著珍寶舫的陰謀論,是否也該就此停歇了?答案是幷沒有。

因爲從前綫曝光的最新消息,也確實表明,珍寶舫雖還未完全葬身海底,但八個浮艙已損壞兩個,整艘船僅有部分還留在海面上,其餘浸在水中。
好吧,這消息雖是意外,但是却比“已經葬身大海”更讓人心疼,畢竟眼下的狀况,無法把訃聞變成喜帖,也就是說,珍寶舫已無法調整船身上浮,亦沒有完全失去浮力下沉。
我們都瞭解珍寶舫對整個香港,乃至東亞地區都頗有意義,這樣的話,沒沉就麻煩救一下吧。可是對不起,船東就是賠不起了才拖走的,現在叫他們付天價酬勞去找工程船,把整條已入水的船體扶正,返出海面,目前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任務。

那麽,可不可以就這樣放置在海上,讓珍寶舫自己漂流,說不定哪天還會漂回香港海域,再去打撈也不晚。
答案似乎也是否定的。畢竟此處地處航綫繁忙區域,單純放著不管也會引發更大的隱患。
因此,最可能的結局,還是趁著珍寶舫目前還在公海上,船主有法定的處置權。對船主最有利的解决方案,大概就是派出潜水伕,把剩下的幾個浮力艙鑿穿,再灌入砂石,讓珍寶舫真正沉到海底,這確實是個不留隱患的做法。
進退兩難的局面下,珍寶舫的母公司唯有保持沉默,再不提未來將會以何種形式給她一個痛快的結束,就連一路陪伴左右的拖船,也因維修原因離開。

况且眼下已進入颱風季節,眼看7月3日,發生了一艘在香港海域工作的工程船被颱風吹斷成兩段,導致27人失踪的不幸事件。
如此來看,民衆的時代眼泪也沒有白流。珍寶舫早已被判了“社會死亡”,離港那日也就踏上了不歸路。這艘終究會葬身大海的船,只希望未來海底的魚兒們會喜歡,做個雕龍刻鳳的新魚礁,看海底精靈常在其間穿游,也不至寂寞。
珍寶舫,因有利可圖而生,也無利可圖而死。她的結局,也揭示出香港在保存文化遺産上,還有諸多不足,香港的歷史故事,未來要如何說好,如何永續,確是壓在肩上的一塊巨石。
END